2009年7月15日星期三

無綫電視劇如何(正面)呈現同志?------以2003年《九五至尊》為例

無綫電視劇如何(正面)呈現同志?------以2003年《九五至尊》為例

筆者序:香港電視劇集裏的同志形象是怎樣的?聞說盡是心理變態或入夜行凶的悲慘角色。真的嗎?曾有幸「煲」過一齣電視劇,了解過香港無綫電視的製作 流程與內在意識,並細心分析當中的同志角色與劇情安排。男、女同志形象及同性情誼如何被塑造及呈現,及同志怎樣被描述及形容,都是本文關心的地方。同時, 電視劇是其中一種受歡迎的媒體,它因而可以是反映(部分)大眾的「照妖鏡」,窺看社會的一扇窗。

睇電視,可以不是講玩的事情

  我不是電視迷。除新聞報道、《鏗鏘集》、《星期x檔案》、時事專輯或特別報道外,早於中五開始我就與電視節目一刀兩段。所以,大眾對於電視劇集 或藝人的討論,或文化人對電視受歡迎現象的分析,我都不甚理解及無法加把嘴。年初回到校園修讀杜家祁小姐的「媒體與性別意象」課,才有幸再與電視及其他大 眾媒體重新認識,細想主流媒體的影響力及重要性。於此,必須感謝她的指導。(可惜,因性別研究課程調整關係,我就無端端成為此課的最後一屆學生。)的確, 主流媒體傳遞的資訊充斥大部分人腦袋,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亦構成及左右社會性別意識的其中一種主要工具。因而,我再不敢輕視主流媒體,包括早已被判死 刑的(無綫)電視,亦深明文化人何以把電視作為研究的對象。

  拆解一套電視劇的性別意識是指定的課堂習作。做文本分析(textual analysis)並不算過於困難,然而,選擇哪一套電視劇及如何選取,就絕對令我這個電視白痴頭大。幸得同組兩位「電視精」同學K及同學C相助,遂以 「於香港受歡迎」及「包含男、女以外的角色」為原則,請他們選了2003年的《九五至尊》作為討論劇目。「煲劇」,是部分朋友的消閒娛樂或鍾愛之事。一齣 二十集,每集約40分鐘的電視劇,給我帶來無限驚喜之外,也帶來煎熬,尤其是一天看六集以上的日子。當初我滿以為可以兩天把20集幹掉,誰知人的容忍度與 情緒,是難以用數字計算的。因而,我對「煲劇」能手拜服不矣!看頭數集時,或因還未熟習無綫電視劇的一貫敘述方法,以外行人的目光大驚小怪地找到不少師奶 們覺得「一向都係咁架啦」的元素,慢慢,就察覺劇情不會有甚麼迂迴與破格,人物性格與意識亦囿於既定印象,而陷於困局。同組同學不時都同聲「警誡」我: 「你唔駛睇得咁仔細架!依家係睇電視劇呀!」他們的話,不禁令我想到「電視撈飯」及「聽電視」的睇電視畫面。然而,那我還可以怎樣看下去?或者,必須轉至 「為何電視劇會受歡迎?」一戰場上,換句話說,就是細想觀眾認同的是甚麼及這個社會的大部分人思考些甚麼。

  不錯,經過煲劇煎熬與小組討論匯報後,我不得不承認,一套電視劇所涵蓋的課題(話題)豐富得很(當中包括20集出不夠10分鐘卻令我留下深刻印 象的老闆秘書角色,eva),亦可從多個角度來拆解一套電視劇。要談香港電視文化如何流水作業如何保守如何以抄襲自居甚至自己抄自己等,專家學者的分析比 比皆是(有興趣可看看「參考資料」一欄),甚至由我兩位同組同學來述說睇電視大的經驗,可能都比我說得動聽與豐富,我無謂在此班門弄斧。我可以說的,暫只 在於性別的議題上,或準確一點說,是一般男、女性別角色以外的形象。於《九五至尊》一劇,即是兩段同志情誼及三個同志角色的呈現。

《九五至尊》的代表性與故事簡介

  根據同學C的翻查與考證,《九五至尊》是屬於「穿梭古今時空」的稀有劇種,相似例子有《尋秦記》。《九五至尊》創下2003年最高收視的佳績, 結局篇最高錄得46點收視,平均亦有40點,平了同年《戇夫成龍》的最高收視紀錄。主角張可頤及江華分別飾演的呂四娘及雍正╱李大蝦更成為「我最喜愛的電 視角色」,張更憑此劇獲「我最喜愛的女主角」,成為視后。從而可見,當中的人物角色、故事情節及背後意識,都能貼近主流觀眾的看法。

  「九」、「五」及「之尊」都是與皇權相關的形容,而「九五」又有朝九晚五現代人上班時間的意思,「至尊」則連結至商業社會勝者為王的象徵。單憑 命名,已清楚指涉該劇的最大特色,簡單地把古今爭權逐利的情況結合。《九五至尊》的故事主線並不複雜。(香港的電視劇哪會複雜?)雍正於清朝時處於內憂外 患,受著各親王篡權的威脅,而(代表現在的歷史觀點的)反清復明組織又一口認定他是「狗皇帝」,密謀暗殺行動。一次微服出巡,呂四娘以刺客身份與雍正於船 上打鬥,卻遇上水龍捲,把他們二人捲到2003年的香港。二人到了另一個時空另一個地方,不但需要接受不能回到清朝及大清早已滅亡的事實,又著力重新開始 新生活。雍正以李大蝦身份來到香港,並進入了兆康建材公司。現代的大公司,是古代皇朝的另一個版本,集團主席(皇帝)、三個太太(皇后)、數個子女(太 子、公主與親王)與相關親戚(黨羽)之間明爭暗鬥。李大蝦就以其當皇帝的經驗、洞察能力及全知全能的視角,於兆康建材裏由boy做起,屢屢協助「正義」的 一方瓦解眾奸角的計謀。最後,卻不愛江山愛美人,與四娘離走他方。------沒有看過也感到當中的男性主導敘事方式,及「傳統」固定的性別形象、家庭與 情愛關係。

劇中的同志角色、形象與遭遇

  關於電視熒幕上同志的現身,總好像有點特定的形象。同志社群「出沒」的地方,無論是現實的場地、網上虛擬的空間或是傳媒大氣電波的聲音,都偶有 談及電視劇裏的同志形象------即不是心理不平衡、變態殺手,就是沒有好下場的配角(歹角?)。相比於英文台播放的外購荷里活電視劇裏豁然成為故事發 展重要一員的同志角色,無綫電視翡翠台對同志實在……狠!------儘管現在出了個滿頭同「志」疑「雲」的CEO。是嗎?事情真的如此嗎?我,當然不知 道,我哪會知道?然而,《九五至尊》的編劇與導演,對同志相對(異常)友善,非但沒有安排他們成為「衰人」或死於非命,反而塑造了頗為正面的形象及不錯的 結果。那,實是令人欣喜的;不過,電視劇始終是電視劇,總不能太過脫離大眾意識。換句話說,劇中關於同性議題的情節,充滿了大眾對同志的論述與誤解;反過 來,則可以以電視劇的呈現,映照大眾對同志的看法與態度。

  按照上述故事線發展,其實不一定需要加入同志角色,可是,現在還要是三個。何解呢?何解呢?真的要問問編劇或翻查當年開戲會議時的討論才能得 知。而當中的正面訊息,又不敢令人懷疑:情況是否如外國電視製作一樣,有同志編劇等「內鬼」?------茶餘飯後八八卦卦講是講非指指點點窺笑一番,是 睇電視的另一大樂趣。關於同性情誼的情節其實不算很多,始終這是枝線,但當中能歸納的又不算少。

1、女同志較男同志容易獲觀眾接受

  劇中有兩段同性情誼,Hugo(鄧浩光飾)與Kenneth(蘇志威飾)、Rachel(吳美珩飾)與司徒(康華飾)。前者是兩情相悅的情人關 係,後者則是一直一孿,司徒暗戀Rachel的沒結果。對於同志,劇中各人都感到不舒服及驚訝,然而,男同志的「殺傷力」遠遠大於女同志,所以,角色對男 同志的不安、難以接受程度、竊笑與憤怒都比對女同志的來得激烈------換句現實的話,即是女同性情誼情節被觀眾打電話去廣管局投訴的危險程度遠低於男 同性情誼。而有「戲劇衝突」就當然可以多做文章,所以女同志的關係部分,較男同志的來得少。

  對女同志相對「寬容」,電視內外皆是。去看看關於肛交的法例就知道,當中只談及(關心)陽具進入肛門,認定插入才是性行為的唯一模式,而完全不 承認女同志身份與女性之間性行為的存在,就知道女同志空間相對「寬鬆」。女性向家人父母出櫃(come out),家人傷心欲絕自然少不了,但最少可免卻「骯髒」及「惹上愛滋」等指控。兩個女性於街上拖手、一起上洗手間或同床過夜,可被理解為女性之間的親密 情誼。「孖公仔」情況若換上兩個男的,外人就算沒有指指點點,當事人自己可能都渾身不自在。女性無性(需要)、兩個女性一起誰也不會「蝕底」及「失貞」、 男同志就一定「亂搞後面」、涉及「不忠」及「不安全性行為」之嫌等,種種牢固想法與無根據幻想,就構成女同性情誼較容易為人接受的現象。

  劇集初時司徒作為Rachel的下屬,以好拍擋身份出現,終日與Rachel出雙入對,經常被其他角色認為他們是「孖公仔」及合作無間的夥伴。 這只是伏線。到第10集,兩人於晚上一同出差視察工程,卻遇上狂風大雨及爆胎,修車時又(不知何故)碰上色狼。雨夜濕透一同擊退色狼,成為司徒希望與 Rachel進一步發展的誘發點。值得一提的是,遇險,是要表達及強調二人彼此珍重、愛惜及保護對方;濕身,不是兩個女性互相動情的契機,卻是帶點直男對 兩個女性的情慾幻想暗示。換句話說,她們的動人她們的美色,不是要取悅對方,而是滿足電視機前的(直)男觀眾。美色,當乘上二後就可以倍增,而不必理會當 事人的性向。更有趣的是,大眾對女同志的想像「應」為一「男性化」(tomboy)一女性化,然而,現在卻是兩個長頭髮又feminine的女性走在一 起。那是對女同志的先進想像(TB其實是華人世界的同志產物,歐美同志界不盡是一樣),還是要滿足男性慾望意願的安排,抑或是此兩女性最終不會及不可能走 在一起的明顯暗示?------「都唔係一個TB一個TBG,點會走得埋一齊架!」,這配搭可能連女同志都唔buy。

2、男同志形象與直男的截然不同

  女同志的外形與生活,與一般女性無異,司徒與rachel,怎樣看也沒有甚麼不同。然而,當男同志出場,就定必需要「畫公仔畫出腸」。Hugo 出場只是幾秒時間,但涉及的同志疑雲畫面卻相當豐富。紅色跑車「(好似)好型咁」出場,然後是從倒後鏡映出他的雙眼,兩個鏡頭一正一則局部特寫他塗潤唇 膏,再回到倒後鏡看見他撥撥前額上一小撮染白了的頭髮,拍拍肩上的髮屑,才下車讓觀眾看見他的廬山真面目。至於衣著,Hugo的dress code永遠是開胸或紫色。當大公司的主管級職位,西裝畢挺結領帶是基本的衣著,但他卻從沒有領帶纏身。Kenneth亦如是,由始至終都是開胸恤 衫。(那是情侶裝的暗示?!)男性開胸(解開一、兩粒衣鈕),於現時潮流來看並沒有甚麼,但當時是03年,此安排又有否別樹一格及刻意顯露身體於其他男性 眼前之意(嫌)?即又是與性事有關。紫色,為何總與男同志混在一起水洗唔清?心水清的朋友都知道,或走過任何一個商場放大雙眼看一看都知道,純紫色的衣服 並不是潮流,也不是太多人會選擇穿著的顏色,但Hugo的恤衫總有不同深淺的紫色。除了陳百強公開說自己喜歡紫色外,我已再想不到紫色與同志有甚麼關連。

  要讓男同志形象清楚明確凸顯,最好不過及最容易的方法,莫過於把他們與直男作對比。這一點,在健身室可以清晰體現。到健身室運動,已成了不少男 性的生活部分,當然,不乏男同志。Hugo與Kenneth健身時很特別地總是穿一件頭背芯加短褲超貼身健身衣,選擇這種「奇特」衣著的人其實有多少?導 演及服裝指導卻要同志如是穿。而Hugo的兄弟與舅父,在健身室內的衣著相對平凡。Frankie(林韋辰飾)是灰色圓領T恤及短褲,Brian(蔣志光 飾)則是有領polo恤及短褲,而舅父(郭峰飾)則要「拍馬屁」靠攏,所以穿得貼身一點,多露一點。男同志是不是這樣的呢?我不敢說沒有像Hugo一樣的 男同志,但誰都知道不能以偏蓋全。同志,不是倒模出來的東西,不是個個都著重衣著,不是個個都喜歡健身,大大隻胸肌四十五手瓜粗過小腿也不一定個個基佬受 (得)落。不過,那是無綫電視劇,就是要平面化、典型化及一看就明白。

  除了衣著與打扮這些表面「證供」外,無綫電視劇也得有點「深度」。男同志,除了「有fashion sense」及「懂得打扮」外(還是只是被物質及市場牽著鼻子走、沒有任何個性卻以為自己有而已?),「專業」(professional)似乎也是男同 志的另一大「特色」。Kenneth是top designer,又是紅酒專家,生活充滿「品味」。這又是令人不解的迷思。為何男同志總是做designer一類與藝術相關的工作?為何總與(紅)酒有 關,還必須要「識飲識講」?而「品味」,就必然是這些洋化及中產化的東西?做地盤住公屋吃大排檔叉雞飯的可不可以是同志?會考肥佬入不到大學連副學士都畢 唔到業的或欠缺學歷手停口停的失業中年又可不可以是同志?人健身同志也健身,Brian挺著一個大肚子去健身,鏡頭還要由下而上交代Brian的不專業。 而Hugo,則是拿著甚麼甚麼測量儀,滿有計劃與健身教練傾談的「健身專家」------「專家就唔講得,都係有一d心得姐。」專業,又是專業,原來,同 志無論在工作或消閒時,都得保持專業的形象,怪不得男同志去旅行都要去到好似拍旅遊特輯咁,識飲識食識嘆世界。做(男)同志都幾辛苦!

  不過,很有趣的是,Hugo與Kenneth這一對,兩個都是沒有半點女性化(feminine)的表現,有違大眾認為男同志都是有點camp camp地及一個男性化一個女性化的想像。(但其實細心想想,這兩個想像是自相矛盾的。若是所有男同志都camp都女性化,哪來男性化的男同志?!)何解 呢?何解呢?又是一個令人不解的疑問。我又不禁亂想一番:那麼清楚同志社群而不是複製既定形象,該劇製作團隊中一定有「內鬼」!

3、(男)同性情慾成為被攻擊的核心

  哪一個畫面最能代表同性戀?或曰,哪一個畫面最令人感到同性戀的可怕、可惡與可憎?正是古今中外常用的------兩個裸男於床上相擁。香港電 視當然有其尺度不能亂來。所以,往往出現兩個赤膊的男子,距離極近甚至相擁(而絕不可能出現接吻,否則會被投訴!),或是蓋著同一張被子躺在床上,觀眾已 經明白那就是同性戀了。(男)同性情誼被約化成「埋身肉搏」的性事交鋒,原因十分簡單,同性之間的互生情愫、邂逅相約、共同生活,或交換彼此親戚朋友人際 網絡,很可能都與人們見慣見熟的男女之事幾近相同。而同性之間的性事則可被視為奇觀,亦是異性戀朋友無法理解的美事,作為與異性戀不同的最佳代表情節。同 時,同性戀一直被主流社會被貶抑、視為罪孽及有違道德,當中最「錯」的就是男男性接觸此等「惡猥」之事。要傳揚同志之錯,要譴責男同志之不潔,要透過引起 大眾的不安情緒來壓抑同性戀,男男肉搏就成了最佳的畫面。性事,始終是最能觸動人們神經的東西。所以,Frankie要威脅Kenneth與Hugo,非 要手持他們的情信或共進晚餐的相片,而是針孔攝錄機下的情慾場面。

  網上藝人裸照事件再轟動再被人(無理?)指罵至狗血淋頭,當事人阿嬌與陳冠希雖然疑似告別娛樂圈,人們還以為他們真的無翻身機會,誰知一、兩年 後的今天,他們又大大方方地出現於娛記的鏡頭之下,也好像再沒有衛道之事出來反對,更沒有人看見他們的樣子就聯想到其相片的噁心。倘若,「涉案」的換轉是 兩個男藝人(而不是兩個女藝人,否則可能反而令她們更紅!),社會大眾對他們的復出又會否默然(欣然)接受?

  男性這一性別,擁有社會賦予的特定權力與地位,簡單來說,就是整個世界都圍著他們轉。那是他們的優勢,但同樣是他們的壓力來源。沒有做到或沒法 子做到符合社會要求男性「應有」的性別責任,例如結婚生子,實是有機會漸漸動搖既定的社會機制。所以,男同性戀是被尖銳針對的一點,恐同 (homophobic)是維持父權社會秩序的必然要素。反一個角度說,(男)同性戀雖然不能被接受,更可能受到歧視,但熟讀性別理論的朋友都知道,越是 邊緣就越具備顛覆的潛能。世界要改變,要變得更美好,更可愛,就要靠(男)同志了!

4、眾角色面對同志時的內心掙扎與接納

a)表白與出櫃

  Rachel一直都只當司徒是好朋友好拍擋,從沒想過自己成為暗戀對象。因為Rachel與李大蝦日漸投契,司徒感到被冷落而一個人到酒吧喝悶 酒。酒醉後「自然」致電Rahcel尋求慰藉。Rahcel把司徒送回家後,還樂意讓酒醉的司徒靠在肩上。當司徒直接跟Rahcel剖白後,Rachel 先是驚慌、皺眉頭、無以對答,然後整個人後退迴避。因真的不懂得應對忽然而來的寵愛,只有抽身離開。或者,這種表白的場面適用於一般男女暗戀關係之上,但 這場表白的背後,其實亦是出櫃的情節。同志示愛,所承受的是雙重的顧慮。Rachel之後在公司不懂得面對司徒的表現,是人之常情,而可喜的是,司徒的性 身份則一直沒有受到更多的非議,最多只是被Frankie擺佈陷害大蝦於不義,做了個不情願又沒有太大殺傷力的壞人。而過了很多集後,Rachel與司徒 在一酒會上,當面言歸於好,一方不再苦纏,另一方紓解了內心的恐慌,做回好朋友好拍擋。

b)假結婚、「搞」與「正常」

  誠如上文所說,男同志惹來的爭議與反對往往比女同志大。Frankie用來威脅Hugo的CD因一次(無鬼聊)的失火小意外,被父母發現。對於 自己的性身份忽然被人擺上檯,Hugo當然難受。更重要的是其他人如何面對這件事。於第18集中,集中以數個情節(簡單地)交代了其他角色如何對待 Hugo與Kenneth的關係。

  Hugo父母發現了兒子的同性傾向後,就急召身處外地的Hugo回來對質。於岑兆康(Hugo父,秦沛飾)的書房中,只有他、Hugo、郭引娣(Hugo母,馮素波飾)及姚艷芬(岑兆康二太太,陳嘉儀飾)四人。

    郭引娣:「你(Hugo)離了兩次婚,我以為你只是挑剔。誰想到你會去搞男人,你想氣死你媽是嗎?」
    Hugo:「請你不要用個『搞』字,我和Kenneth是認真的。」
    郭引娣:「兆康,你勸勸你的兒子吧。」
    岑兆康:「他偏要這麼荒唐,我怎樣勸呢?」
    ……
    姚艷芬:「他(Frankie)跟你不一樣,他是正常的。」

同志,因為家庭的壓力(尤其是名門望族等有錢人家)及社會道德規限,到了適婚年齡就得乖乖結婚。丈夫的角色,雖可靠良好演技及按社會早已預設的該做 清單一一辦妥來圓滿,然而,男同志要與女性大被同眠做對有名有實的夫妻是怎樣的?不是感覺難受就是「做左佢就算」。枕邊人心底裏想些甚麼,朝夕共對之下又 怎能相瞞?即使不知道實際的真相,內有玄機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卻是心照不宣。離婚,是可以預見的結果。只是,沒想到編劇要安排Hugo結兩次婚,他與其 妻,不可悲乎?這也反映他於大家族裏所承受的壓力何其的大,他的同志身份要收得多密。「搞」字,是形容男同志的「專有指定動詞」。無他,沒有「搞作」就算 不上是同性戀,誠如上文之所言。(甚至有些基佬口出此言)「搞」字之出現於電視劇中出現有點理所當然,想不到的是Hugo會反對用「搞」字來形容他與 Kenneth。這一來是要強調自己與Kenneth是情比金堅的「堅」,二來是給觀眾教育一下的話------儘管應沒有人會聽入耳,但有這樣的對白存 在,總是教人喜悅的。另一個常用的詞語是「(不)正常」。「正常」是甚麼?就是異性戀者眼中的異性戀,潛台詞則是一對一、年紀相約、種族相同、忠誠貞潔、 於私人環境進行性行為及會傳宗接代的異性戀情愛關係。誰來賦予「正常」權力?就是佔大多數的異性戀者。換句話說,他們定下了一套標準,寫下一張清單,人們 按照清單檢查自己的行為,集齊若干剔號的就能達標及格,就算「正常」------那根本是規管人們行為歧視異己的觀念。因而,「不正常」的人,就會被訓斥 為「荒唐」。

c)歎息、憤怒、竊笑與同志的自我天地

  身份被公開後,當然「有排佢受」。Hugo總留在Kenneth的家,訴說所承受的無理的苦。

    Hugo:「媽見到我就唉聲歎氣,大哥大嫂總是想笑不敢笑,人人都當我好像是怪物似的。還有我爸爸,自從他知道了之後,就連望也沒望過我一眼。」
    Kenneth:「他們可能只是一時不適應,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好似伏特嘉一樣,第一口是比較嗆喉嚨,但是難保日後他們喝慣就沒事了。」
    ……
    Kenneth:「我有信心,到哪裏都可以有我們自己的天地。」

哪管Hugo其實還是原原本本的同一個人,作為母親角色的,會因為其性取向而覺得兒子低人一等,前途黯然,替他擔心,父親則完全不接受,滿心憤怒, 視若無睹。父、母對同性戀的反應,都很典型。長大了的兒子是母親的寄望與生存依靠,是父親的繼承者,無論在性別、家庭角色,或事業上。兒子不能過於脫離父 母的期望。至親既憂亦怒,較疏一點的親人就採取竊笑的態度。有甚麼好笑呢?他們的笑,猶如小學生看見同學老是考試捧蛋被老師公開責備或笨手笨腳做任何時也 做不行一樣,聯群結隊排擠一些「異類」,不然,他們不會以「睇怪獸」的心態來對待一直認識的親人。最個人最私密的性事,會變成背後被恥笑的話題,不只同性 戀,還有男人「唔得」(陽萎)、被揭破嫖妓、捉姦在床、女性到處拋眉眼發晒姣、衣著性感等。笑,是嚴密監管的最有效方法。今天,有人因為同性傾向而被人 笑,他日,笑人的人可能因為另一些原因被人笑。其實,真的有甚麼好笑呢?又有沒有人細想一下自己為甚麼要笑呢?

  Kenneth這角色是相對樂觀的,卻被塑造得過於典型。他以「伏特嘉」作為同性戀的比喻,除因他是紅酒專家外,亦因此烈酒初時令人難受後來會 被慢慢習慣的特性。他最後更信心十足地說,同志是可以找到自己的一片天地。聽起來的確是有希望,讓電視機前的同志觀眾帶來一點慰藉。可是,怎樣的同志才能 找到自己的天地?電視畫面提供的,很可能是有「品味」、有事業、「專業」及會喝伏特嘉的中產、有學識及沒有家庭包袱的同志。因為Hugo已無處容身,他們 當時計劃放棄香港的一切遠赴巴黎。你看,有經濟能力的才可以做個自由自在的同志。電視劇歸電視劇,現實歸現實。為口奔馳的同志多得很,即使憑自己能力走到 一定位置的同志,又是不是盡是沒有家人牽掛、只有同性伴侶的孤家寡人?同志可不可以不是脫離家庭、脫離社會的完全獨立個體?幸而,該劇往後的答案是:「可 以。」

d)傳統與新、以科研作證及胎記

  凡有「危機」,大蝦總成為劇中的超然救星。他與Rachel見父子關係不妙Hugo準備遠走他方從此一去不返,故跟岑兆康午膳,挽救這段關係。

    大蝦:「你寧願有個不是太滿意的兒子,還是失去這個兒子呢?」
    岑兆康:「可能我真的老了,在傳統觀念上,我很難改變自己,很難接受新事物。」
    大蝦:「我也明白,最初我也無法接受。真到我看到科學研究,它說原來大部分的同性戀者都是受到基因的影響,甚至於他們的性取向也是天生的。放是我就在想,若是二公子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那我們是否不應該怪他呢?」
    大蝦:「若然有些傷口不是自己造成的,甚至於它根本不是傷口,只是胎記我們是否不應該在上面再踢一腳?」

「傳統」與「新」是個對比,亦是不少人口中用來形容同性戀的(僅有)觀念。「傳統」就是異性戀,「新事物」就是同性戀。雖然,非歐美地區的性別理論 學者總是強調,同性戀觀念是歐美地區學者於當代建構出來的觀念,然而,請不要把這論調與「同性戀是新事物」的概念混淆。學者提出的,不是說同性戀一直不存 在,相反,此事自古以來歷史悠久。他們要說的,是命名、形容及談論同性戀的方法、觀念與框架,是現代世界語境形成後的產物,亦是性別運動者與學者爭取平權 運動的一套共通語言,共同理念。簡單地舉一個例子,中國以前並沒有「同性戀」(homosexuality)這個與「異性 戀」(heterosexuality)相對詞,但會有「龍陽」、「斷袖」等數以十或百計的形容,當然也有數之不盡的同性行為紀錄。同性戀與龍陽,當中的 意思與指涉的語境,截然不同。而現在我們信奉的觀念,其實大多數都是舶來的,大如資本主義及城市發展。請別因為同性戀等概念與性事相關,就以另一套標準來 接收或拒收。香港人不是常說自己接受能力高、彈性大、適應能力強,並引以自豪的嗎?

  電視箱裏的同志議題,是敏感的。要怎樣解話,讓岑兆康及觀眾接受,的確是考驗大蝦與編劇的功力。「天生」,就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亦洗去Hugo 選擇伴侶性別的對與錯問題。這論調,幾近兒子天生有缺憾,我們再無謂因為這缺憾而加以責備。這的確可以令人釋懷,緩衝了同性戀帶來的不安。然而,其實我們 沒有解決到「選擇」的問題。換句話說,若這不是天生的,「選擇」會否仍被接納?同性戀,在科學家「天生」的觀點上被認同了,但人們對此事的本質有沒有改 變?香港人都相信科學,或曰,被西方思想洗禮下的世界,都相信科學。科學是個權威,科學家、醫生、天文學家等說一句話,我們只有聽或不聽,而沒有信或不信 的可能。同性戀是不正常的說法,也是(宗教或道德)權威告訴我們的。女性主義者告訴我們,要認真思考權威的話,才去相信或反對。科學家,在他們眼中,也只 是建構及左右性別觀念的角色。科學理論與實驗,何等男性中心及直男主導,早已有不少女性主義者質疑過了。不過,以「胎記」來代替「傷口」的說法,聽起來很 能讓人接受,最少,它改變了同性戀為負面事情的標籤,儘管那的確可能是個傷口。而當然,最理想的狀態是連胎記也會隨年歲長大而退卻。

e)重新理解及迴避現實

  無綫電視劇就是如此簡單,大蝦說一下,岑兆康就立即想通,還邀請Kenneth到家作客吃飯,快過打針。同志接受自己的同志身份需要一段不短的 時間,衡量出櫃與否及怎樣出櫃,也可能熬得一年半載。接受以前從不能提及的身份需要時間,認識此事及學習怎樣相識更需要時間,不過,一切的煩惱在電視劇裏 都可以省卻。畫面一轉,就是Hugo帶Kenneth回家的一幕。

    郭引娣:「(十分緊張,坐立不安)我從未請過這種……我未見過kenneth的。」
    舅父:「姐姐,專家說同性戀者只是性取向不同而已,其他和普通人都一樣的。」
    姚艷芬:「大姐,你就當hugo交個新女朋友吧。」
    Tina(Brian妻,譚小環飾):「婆婆,不如乾脆收kenneth為乾兒子。」
    Brian:「你說應該當他是同性還是異性呢?」

作為母親首次見兒子的(真正)情人,緊張在所難免,而兒子的情人是男性,此經驗更是「前所未有」。不懂得述說,是「正常」的,而學習述說更是他們應 該走過的一步。怎樣相處?不知屬何學術範圍的「專家」又忽然出場,另一邊廂,眾人又在討論把Kenneth當作是「同性還是異性」的問題上。人們思考的角 度,總離不開「女朋友」與「乾兒子」的兩性概念之上。一「男」一「女」是既定的模式,不能改變,而Hugo在他們眼中是「兒子」,所以必然是「男」。其 實,為何如此複雜,或硬要把他們兩人套在異性戀的關係之下?他們就是一對男同性伴侶,簡單不過。可是,如何命名與形容,的確是我們現在需要處理的課題,不 但是同志伴侶的家人朋友要面對,有時連同性伴侶本身,也有點不知如何處理的時候。無他,同性關係在既定的異性戀家庭制度之中,從來都沒有位置(不是不曾存 在)。要處理,就得自己動用創意根據不同的家庭環境來處理,而並不是如劇中的討論,有頭無尾無疾而終。早前有「胎記」代替「傷口」的解決方案,現在為何沒 有,而一切歸於沉默?

後記

  解剖電視節目,真的好玩,卻是死去活來。所以,我想之後我都不一定會寫出這類文章,因為「煲劇」活動真的不是我杯茶。到底,香港電視箱裏,同志 是怎樣被呈現,是被接納的同志(伴侶)居多,還是變態殺手心理不平衡的悲慘角色多?我真的不知道,還望具備性別意識與觸覺的電視迷,逐一點名與指正。不 過,經此一役後,對於娛樂圈的動態與事件,我會學習多點留意,也會懂得細味觀眾的聲音與觀點。

部分參考資料

1. 《電視廣播有限公司廣播守則》。
2. 吳昊:《香港電視史話(I)》。香港:次文化有限公司,2003年。
3. 吳俊融:《電視編劇藝術》。香港:科華圖書出版公司,1998年。
4. 周華山:《電視已死》。香港:青文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90年。
5. 林奕華:〈我和無線電視的恩恩怨怨(一)及(二)〉,載於《E+E》(總期第8及9期(2003年秋季及2004年春季),頁6-8及12-13。
6. 林奕華:《娛樂大家(電視篇)》。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2008年。
7. 胡民廣:《電視編劇指南》。香港:明窗出版社,1988年。
8. 胡民廣:《電視編劇睇真D》。香港:壹出版有限公司,1995。
9. 胡恩威主編:《E+E》(專題:香港的電視)。總期第十二期,2005年春季,頁32-55。
10. 陳惠英:〈樂天知命的電視劇〉,載於梁秉鈞編:《香港的流行文化》(香港: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第一版第二刷,1993年),頁165-179。
11. 曾子航:《香港製造------香港電視劇黃金20年珍藏版》。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3年。
12. 楊新敏:《電視劇敘事研究》。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3年。
13. 趙來發總編:《文化現場》(專題:電視文化,仲關你事!),第10期(2009年2月),頁9-23。
14. 劉天賜:《編劇秘笈》。香港:次文化有限公司,2001年。
15. 鮑偉聰:《生曬電視劇》。香港:CUP出版,2005年。
16. 鍾劍華:《香港觀眾眼中的諷刺性電視節目研究報告》。香港:香港理工大學應用社會科學系社會政策研究中心,2003年。
17. 羅貴祥:〈居住空間與家庭意識------港台劇集的轉變〉,載於羅貴祥:《大眾文化與香港》(香港:青文書屋,1990年),頁95-106。

2009年7月9日星期四

苏联崩溃前官员们的心态

发表于 2009-03-30 14:34:19 类别:历史

(来自:天涯-闲闲书话;来源:军盟中文网)

美国记者赫德里克?史密斯(Hedrick Smith)在他那本写于一九七六年的的一书中,向读者讲述了在勃烈日涅夫时代弥漫于苏联社会的犬儒主义。我们知道,自苏共二十大赫鲁晓夫批判斯大林后,苏联社会出现了所谓“解冻”即有限的自由化时期。随着自由化运动的深入推进,苏共当局重新加强控制。其后,赫鲁晓夫被黜,勃烈日涅夫上台,进一步压制自由化运动,致使该运动渐趋沉寂。正是在这种情势下,犬儒主义蔓延,构成当时社会的一个显着特征。
  史密斯发现,在苏联,共产主义意识形态实际上已经很少有人相信,首先是苏共领导人自己就不再相信(顺便一提,不久前,勃烈日涅夫的侄女柳芭发表回忆录,其中写到,勃烈日涅夫当年曾对自己的弟弟说:“什么共产主义,这都是哄哄老百姓听的空话。”)史密斯引用一位莫斯科的科学家的话,“意识形态可以起两种作用 ——或者是作为一种象征,或者是作为一种理论,两者不可得兼。我们的领导人把它用来作为一种象征,作为断定其它人是否忠诚的一种方法,但它并不是这些人身体力行的一种理论。它不是活的理论”。好比赵高在金殿上指鹿为马,以此测试群臣,看谁是跟自己的谁是不跟的。一位高级编辑指出,现今当政的这些苏共领导人是没有信仰的人,“是一些对一切都无所谓的人。他们所要的是权力,纯粹是权力”。这位编辑说,虽然上上下下的人都不再相信官方的意识形态,而且对各种事情也并非没有自己不同的看法,但是一到了正式的场合,他们却照旧举手拍掌,重复着官方的陈词滥调。人们明知这一切是毫无意义的,是逢场作戏,“可是你必须去玩它”。
  许多俄国人既然抱着看破红尘的态度,因此,当他们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真的坚持某种理念,某种理想主义,简直觉得惊奇。在一次国际和平大会上,一位苏联代表团的成员就对美国代表的较真深感意外。他私下问史密斯:难道这些美国人真的认为他们能够发挥作用,能够影响现实政治吗?  
  史密斯认识一个苏共少壮派官员。看上去此人是充满矛盾的复合体。他一方面在和朋友谈话中批评时政,攻击腐败,俨然是个改革家;另一方面,他又对本国的政治感到自豪,为自己能身处权势集团而踌躇满志。他清楚地知道斯大林时代的恐怖,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时代,但与此同时,他又对斯大林靠强权建立起一个庞大的红色帝国而十分骄傲。一方面,他很乐意向别人显示他的思想解放,根本不相信官方的教条。另一方面,他又对自己善于掩盖个人观点,对自己在党内会议上以善于发言着称而得意。其实,这正是苏共新一代官员的一种典型——无信仰的、犬儒式的机会主义者。“可见,”史密斯总结道,“个人只要服从听话,不公开向意识形态挑战,不管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是关键问题。”  
  伴随着看穿一切的思潮的流行,物质主义也开始泛滥。这后一点倒也情有可原。经过了半个多世纪的折腾,俄国人已经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共产党许下的诺言又在哪里?无怪乎人们会这样想:“人只活一世,而这一世是短促的。所以,请给我一点东西吧。别老是许给未来呀!”物质主义的泛滥进一步冲掉了残存的理想主义。许多人为了一点点物质利益——为了一次出国机会,为了分得一套房子或搞到一部新汽车——甘愿放弃自己的独立政见。这样,当局无须乎再采取大规模的恐怖措施,就足以控制住它治下的广土众民。  
  少数勇敢的持不同政见者依然在发出他们的声音。在起初一段时期,他们赢得了广泛的尊敬,虽然敢于公开表示这种尊敬的人不多。然而令人惊异的是,到后来,当局对异议人士泼污水,在一部分人中间竟然也得到某种响应。史密斯对此大惑不解。一位名叫瓦连京?图尔钦的异议人士对他解释说:“人群中有一种难以相信的犬儒主义。诚实的人使得那些沉默的人由于没有大胆说话而有负罪感。他们无法了解别人怎么会有勇气去干他们本人所不能干的事。因而他们感到不得不攻击别人以安慰自己的良心。第二,根据他们自己的经验,他们觉得每一个地方的每一个人,都在欺骗自身之外的每一个人。苏联人好像妓女一样,因为自己是妓女,便认为所有的女人都是妓女。苏联人认为整个世界是分为党派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个党或那个党的成员,根本没有真正的诚实,根本没有人支持真理。如果有人说他是公正的,是只讲真理的,那么,他就是在说谎骗人。这种犬儒主义给当局帮了大忙:使知识分子就范,把不听话的异议人士排斥于社会之外。虽然人们可以到西方去旅行和收听西方的电台。但只要普遍存在着这种犬儒主义,他们就会认为那不过是另一派在说话,所以也就值不得当真了。这种犬儒主义提供了极权国家今天的稳定,以代替斯大林时期的大规模恐怖。”  
  在新形势下,正象一位数学家讲的那样:“提倡玩世不恭是控制的基本方法。”
  以前曾听人说,在中央党校,各种思想和言论十分开放,甚至敏感而出位。前几日,遇到一位国企官员,提起此事,他说,“你只是听说而已,而我是亲见的,因为我上过D校”。他肯定了我那道听途说的真实性,并且增加了一些活材料。  
  这事让我想起一位美国学者研究苏联末期的一个发现,即对苏联体制的主观抛弃,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源自民间,而恰恰是在前苏联的官僚集团那里,僵化的观念和意识形态被首先和彻底地抛弃了。但由于某种共同利益的考虑,既得利益集团乐于维持现状,并心照不宣地继续通过宣传机器日复一日地维护着皇帝的新衣的神话。直到某种新的历史契机出现的时候,各种力量分化组合,产生出新的竞争和较量…..  
  这位学者指出,由于受到一贯的虚假宣传的灌输,反而在民间培养出了一大批旧意识形态的真诚信仰者。他们直至今日还在认真地纪念着十月革命、怀念着红色领袖。现在,他们愤怒于自己被“背叛”了,但真实的情况是,他们其实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真诚的许诺,他们是世上最庞大的谎言、最有组织的骗局的受害者。